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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场与守望 内敛与精妙——著名画家何红舟谈油画人物创作

中华网山东频道 2022-09-20 15:42:11

当今油画艺术创作越来越注重形式语言的在场营造,同时关注传统视域下的时代认同,既能根植于传统又能观照现实。对于一个油画家而言,油画人物创作是一门精深学问,它不仅是探寻油画语言形式的有效路径,也是磨练油画家品格修为的至尚追求。从油画史上看,达·芬奇、伦勃朗、委拉斯贵兹等画家无不涉足人物创作,其成就让后世仰望。那么如何用当下的观念找寻油画语言,从而在实践中体验出精妙的技法,传承经典守望未来,这是我们油画人物创作的初心。何红舟是中国学院派写实油画最具影响力的艺术家之一,屡获国内外美展大奖,现任教于中国美术学院油画系。在三十多年的艺术实践中,何红舟一直潜心于人物画创作,在探索油画语言的表现方面成果丰卓。他的画面韵色饱满技艺纯粹,笔法雄浑洒脱,体现出19世纪以来西方学院派油画造型之典范。本期特别约请杨渝对何红舟进行访谈,就油画人物创作中的具体方法解题开惑。阴澍雨

在场与守望

——何红舟谈油画人物创作

杨渝(南通大学教授):何老师您好,我受《美术观察》编辑部委托造访您工作室,近距离接触到您的油画作品,感触颇深,纯粹而质朴的塑造之功透过雄浑的笔触、生动的人物造型,为我们呈现出油彩的内敛与精妙。从表现方法来看,您用的是直接画法,不拘一格,既能大笔塑造,又可以保持随性笔力下人物精准,画面有一种书写的气韵。请问您是基于什么样的思想,用这种写的笔法来塑造人物的实呢?

何红舟(中国美术学院教授):讲到油画语言的表述方式。首先,是基于油画语言上的继承,它包括了西方绘画传统蕴含的两个面,沃尔夫林在解析西方美术史五对概念时就有提及线描式和涂绘式的问题。我们在总结西方传统绘画的时候,常比较文艺复兴早期跟巴洛克的绘画差异,也谈及线描式和涂绘式绘画这个话题,同时讲到清晰的表达与模糊的表达之间在受众心里的感受,你会感到明显的风格不同。例如文艺复兴时期波提切利他们是偏线描的造型,这与稍晚意大利南方艺术风貌形成对比。南方威尼斯画派的提香在这一时期就明显偏向于涂绘式的表达,这种用体、面、明暗来区分团块的方式,让色彩表达更自由,同时边线被适当的模糊,在高点、高光的表达上有了“笔势”的出现。

何红舟乡场布面油彩180×160cm1993年

也就是说,文艺复兴盛期的时候就有了比较生动活跃的用笔韵律,这里面就有你刚刚提到的油画用笔问题。到了巴洛克时期,卡拉瓦乔、伦勃朗就更倾向于图绘式的表现,用笔来释放物像的感受,不拘泥于对象的外轮廓,而是在明暗交接线与体面关系的表达上做内轮廓的文章,这里面有很多可以表达的内容我就不详述。对于艺术家而言,油画造型语言的两个面问题在当代变得更为开放,在视域观念与区域认知上逐渐在趋于个体认知的不同融汇,这是当代油画表述的一个重要特征。但是我们在一段时间对西方油画的理解很偏执,认为西方绘画最核心的东西就是对实体的表达。如果我们耐心一点,通过艺术的实践体悟,用中国人的审美语境去解读西方绘画经典,会发现他们彼此之间的差异与联系,同时从侧面表明了东西方绘画在一定高度上相融相通的关系。

何红舟孕布面油彩180×145cm1999年

刚刚你提到画面书写与气韵的问题。首先,书写性的表达,是一个中国人对于笔在平面中的书写体味,一种与生俱来的认识,这种对笔势的感受其实在很多中国艺术家的作品上有所反映。比如我在用笔的时候,有时会不自觉用到中国画表现皴法,逆向把笔皴下来,让其顺应物像的质感与画面的节奏。尽管我没有学过国画,但是毕竟在中国生长,对于中国传统绘画耳濡目染,会很自然的去运用这些东西。然后,关于气韵的解析与虚实相生紧密联系,我经常讲到画面的布局当中气韵生动涉及画面的结构问题。比如,我在画人物面部转折点的时候,就非常注意,你们看起来是大笔头塑造,其实某一个点与面的出现需要反复琢磨,每一笔必须掐得准、掐得住。相对来说有些地方的用笔就要松开,这两个就形成了画面的疏密关系。也可以这样说,当在画面表现到一个极点的时后气息会变得非常小,不能大喘气,相反有些地方就可以舒展些把它们拉开,形成画面总体的气息节律。这就是中国画讲的凝神贯气。

何红舟午后布面油彩150×150cm2003年

杨渝:谈及您授业与传道的过程,其中包括了您在中国美术学院、四川美术学院的学习工作经历。您是四川人,生活工作在杭州,从区域文化来看,川渝与江浙的人文气息是有差异的,四川人对风尚特别敏感,在油画创作上注重图像的观念化解析。江南似乎更关注传统认知基础上的发散,在油画创作上看重绘画本身的情境化带入。当然在全球化进程中这种区域文化间隙逐渐趋同,请问这种文化趋同对于您的人物画创作有什么影响?

何红舟:刚刚你说到文化趋同问题,我很赞同。川渝是我出生与少年成长的地方,在川美度过了4年附中生活,特别感谢四川美术学院附中对我的培养,求学期间正值川美油画系77、78级乡土绘画在全国影响很大的时候,得其环境滋养,际遇难求。如果没有这段经历,在后续创作的理解上会有一些缺失。青年时代,我来到浙江美术学院成长、生活,这边的学习与创作注重跟生活联系,治学思想比较开放,学风严谨传承深厚。此时我开始专注于身边“日常”,这也是乡土文化与现实生活的重叠,因此对我来说区域文化的间隙是种一脉相承的个体转化。如果说到两地油画的间隙,可能是创作形式与内容的侧重。江浙一带比较关注艺术本体语言的研究,在文化上比较注重基底构建,它包括有体系的整理传统文化,介绍西方艺术,调和中西艺术的方法论等,这些概念都是围绕艺术本题语境进行的方法建设。所以我们在中国美术学院学习的过程中,也面临思辨,需要展开释放。

何红舟女人体布面油彩2007年

杨渝:对油画家而言,写实人物创作是一门具有较高厚度的精深学问。要掌握纯熟技巧与精准造型,需要抓住那些不期而遇的鲜活,触及光影形色的一层层碰撞,揣摩画中人物周遭所蕴含的生动意味,周而复始。因此从空间上看,培养一位出色的人物画家是一个漫长的工程。请给我们分享一下您在不同时期的创作经历。

何红舟:具体来看,从大学到目前可分为四个阶段。第一阶段,1984年考入浙江美术学院(现中国美术学院)油画系到1988年毕业留校,当时正直“八五思潮”笼罩,中国美院身处其中激流暗涌,我也感同身受。但在大概念里,我倾向于写实,偏向于线的方式,这跟我对新古典的兴趣相关。除此之外我对画面形式结构很敏感,因此创作上不是完全的写实。在绘画认知上更践析于主客相融的形式建构。此时法国画家巴尔蒂斯刚传入国内,他对于画面几何结构的把握吸引我,本科毕业创作《同学》就借鉴了他的某些形式语言。另外1985年赵无极训练班以及尤恩·乌格罗国美讲学对我的影响蛮大。

何红舟同学布面油彩150×120cm1988年

第二阶段,从198 9年留校时创作的《青苹果》(首届中国油画精品大赛金奖)为开端,到1995年考上油画系研究生,这一时期主线是围绕新乡土绘画的样态延展,期间的创作轨迹要谈两点。第一,1985暑假我去四川凉山地区体验生活,参加了一个彝胞的葬礼,对我感官冲击很大,那些某种原生的境域状态,刺激到你心里那些柔软深邃的感知,因此影响着我后面的创作思路。第二,20世纪80年代末中国艺术品市场的生态活化,形成了绘画作品商品化现象,牵引着艺术创作的方向,这里面有受众与收藏方的问题,因此市场因素对艺术家的影响不能忽视。

何红舟惑布面油彩190×150cm2006年

第三阶段,1995年我考上油画系研究生到2005年左右,期间我画了大量人体写生,油画语言日趋成熟。绘画视野开始回到日常,画身边的人,包括画自己,这是一个很明显转向,作品《午后》《惑》体现了此类特征。之前对油画创作的理解是把习作和创作分开,如此便造成了客体与主体的脱节。后面经历的两件事对我影响很大,一是,1995年跟全山石老师去意大利,在罗马双联展看到弗洛伊德的巨幅人物写生创作,很震撼,这触及到本体状态与绘画语言的深层次叠加。二是,司徒先生来到国美对我的影响,包括如何重新解读西方绘画的知觉问题。

何红舟、黄发祥启航布面油彩270×550cm2009年

第四阶段,从2006年开始到现在,历史画创作是我的一次脱变,从1995年以来画了很多写生创作,虽然视觉态度回归了,但是同时觉得表现的东西范围很窄,表达受限,总感觉还有很多没有做到的还有余地去做。此时重大历史题材来了,从2006年到2009年创作中共一大《启航》,五年的时间画了两个版本。后来又创作了《西迁途中的林风眠》《满江红》《文军出征》等历史画创作。对创作而言,历史画对我的影响深远,比如2014年创作的《桥上的风景》(获第十二届全国美展金奖)就很自然地转向了历史语境的人物表述上。

何红舟桥上的风景布面油彩235×195cm2014年

杨渝:在您的人物作品中有一部分是肖像和人体,作为人物画家您一直专注于油画的“在场性”书写,画了许多您身边可触及的“现场”,这也使您的主题性创作变得很日常。正因如此,所以能从您的作品中观读到写生与创作本身的相互弥合。请用您的作品具体解读一下这种联系。

何红舟:如你所说,我是比较在意油画创作的在场性、现场感。当代油画面临图像化问题,尤其是面对观念的时候,绘画变成图像就会失去它本身的很多意义,这种意义的缺席,会让画的“在场”变得毫无意义。这时画无非是放置图像空壳,它不再是你面对物象时,深入思考物我之间的“现场”关系。当然世界是多元的,你不能单一布局,要展开,以开放的视野让绘画创作更具当下意义。绘画需要一种精神态度,要有坚守的东西,知道自己从哪儿来到哪儿去。所谓在场性包含了如何让现场感知得到一种有效地发挥,这正是写实油画语言产生魅力的地方。

何红舟文军长征布面油彩225×270cm2017年

因此,在“日常”写生中体会现场物象的过程,要从形色关系笔势构成上去逐一显现,绘画的书写性与形色弥合会在创作中自然形成有关联的意味,因此绘画过程的时间性与形色判断形成叠加,在场性语境得已涌现,孔子讲的“祭如在,祭神如神在”就是这个道理。

说到这里,我谈谈《西迁途中的林风眠》这幅画,艺术创作不是简单事件还原,他需要你用心去体会林风眠当时的状态。西迁之前他作为校长提了很多艺术实践的口号,但全身心的开始践行落地是在西迁途中辞去校长身份之后,此时“为艺术战”变成了潜藏的主题。所以我不能把他画的特别崇高,“为艺术战”这样一个豪气冲天的人,确是一个平实略带俯视的状态。在营造他与周边人物关系时,画面反映他路过湖南沅陵少数民族聚居区的经历,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碰见两个苗族妇女相互打量的情景,从而伸延至画中的交集。在场生活情景变得凸显,这时人物状态背后是国难中艺专西迁的情节,同时还包含了其他信息。

何红舟西迁途中的林风眠布面油彩200×200cm2014年

杨渝:从您调色板上看颜色的设置顺序与调色很不一样,特别是您对同类色的调配处理很丰富,并请介绍一下您是如何把控这种调色上的色彩对比关系的?

何红舟:置色习惯跟我画面控调相关,如果我自喻为歌者,音域应该是“男中音”。我对温和、含蓄的颜色比较偏好,这可能是与生俱来的质地习惯。我的调色板中一般不会超过13种颜色,关于颜色的选择也没有统一标准,比如钛白我喜欢用国产马利,纯度较高的透明色我则会用荷兰的伦勃朗,土质颜色就没有太多讲究国产、进口都在用,这跟个人经验有关。

何红舟工作室案头

杨渝:近年来,您有多幅作品在全国性展览上屡获大奖,而这些获奖作品几乎都与人相关,可以说在油画人物创作方面成果卓著,您能为我们解密一下创作的心路历程吗?一般来说,油画人物创作要经历素材收集、绘制草图、作品制作等阶段。请您以近期创作为例,为我们分析其步骤与相互联系。

何红舟:说到创作的心路历程,就聊聊《满江红》这张作品。首先,绘画创作需要主题明确,像国家工程这样的创作项目选题空间纬度相对自由,但作品论证相当严谨。比如南宋岳飞的选题,我选择了岳飞的《满江红》“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这首词意以作主题,一来大家都熟悉,二则满江红的词语很有画面感,用它来表现岳飞眺望北方意欲收复失地的英雄情怀比较贴切。第一轮稿子画完,描绘是战争之后的场面,岳飞远眺黄河以北的地方,其中前景画了一些将士正在打扫战场,包括俘虏与战死的金兵。后来专家提出,所谓金兵也是华夏民族后裔,中华大家庭的一部分,没有必要去强调这种冲突。因此转而不直接描绘战争场面,改为岳飞最后一次出征时站立在黄河岸边北望的场景。然后,是岳飞形象的反复论证与表达的问题。据考证,南宋刘松年所画中兴四将图是岳飞最早的图像文献。由此得见,身材中等,团脸无须,有眼疾的岳飞形象逐渐浮现,这跟大家记忆中的英雄相差甚远,形象开始变得模糊,因此在画二稿时我把他的位点推置中景,人物动态偏侧面。之后第三稿再做调整,把他转成正面偏侧。关于岳飞形象的表达始终是一个焦点,我比较坚持自己的认知是因为有两方面考虑,一方面是基于史料考证,不希望转向固有图像的概念。另一方面想通过烘云托月的手法表现岳家军的阵容,从而描述一个统帅屹立在天地之间的豪情与气度。其次,在人物细节的塑造上,涉及到形色的应用,人物的细节与整体要经历反复推敲的深邃过程,如何迂回与度让是人物造型显现的法门。创作很多时候不是一挥而就,关键是艺术的提炼,这就是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的关键。

何红舟满江红(草图)纸本木炭74×142cm2012年

《满江红》第一稿

《满江红》第二稿

《满江红》第三稿

何红舟、黄发祥、尹骅满江红布面油彩270×530.5cm2016年

杨渝:在我看来,你的作品隐含着一种浪漫主义气息,那些笔法泼辣、色块浓厚、造型酣畅的画质给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除此之外您的作品也折射出对当下的观照,请问您是出于怎样的艺术需求表现的?

何红舟:写实绘画与现实主义相关,我的绘画无论写生还是创作,都留有对当下现实的观照。如果从艺术史角度分类,可能更倾向于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之间。我强调现实主义的坚实,同时在表达情绪上是浪漫主义,相比古典主义静穆与庄重,我更加喜欢浪漫主义的奔放爽直。同时嵌入个体经验潜在于社会生活的基层体验,追问其与之时代的期许,是我创作的主线,因此它归于现实又寄于展望。

何红舟张莉布面油彩150×150cm2012年

杨渝:当前油画人物创作越来越看重自我体悟与在场语境的映照,在你的作品中既有宏大叙事的主题性创作,也有微观生活的在场写照,人物情绪状态在您笔下卓然而生,那些瞬间即逝的凝视感受,在形与色的反复揣摩下逐渐生成发散。我们从中窥探到写生的鲜活在您创作中的折射,那些构成与边缘线的处理,色光冷暖与周遭变化的相融相生,以及笔法交错中自然生成的精妙。如果我们把塑造语言归结起来,发现写生既是形式语言的可行基础。请问你在油画创作中是如何归结这种形式基础的?

何红舟:很多时候,我把写生当作是一种深度的在场体验,随着写生经验的丰富,我会把写生中的色彩用笔带入创作中。我经常讲笔下一定要有鲜活的形象,并且必须还得有深度。你刚刚谈到人物画创作中的自我体悟问题,我的风格偏向于写实,写生时我会尊重物象的现实存在。如果物象强烈,我就会随之奔放,相反,就会克制自己把他的味道带出来。我跟物象之间保持着相应的距离,遵循他的本体特征。比如画女孩肖像,需要把女孩皮肤细腻的质感呈现出来,这时在用笔和置色就要抑制适度以便把控微妙的同类色关系。反之遇到少数民族或男性肖像,我就得把笔甩开。其实当你面对一个形象时,他会的召唤你,给予你一笔一划逐渐呈现释放的感受,这使之油画语境既能根植于客观现实又能观照主体成为可能。杨渝

画家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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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红舟,1964年出生于四川省成都市。1984年毕业于四川美术学院附中,同年考入浙江美术学院油画系,1988年7月毕业留附中任教。1995年-1999年就读于中国美术学院油画系硕士研究生班,1999年起在中国美术学院油画系任教,2003-2007任教于油画系第四工作室,2007至今任教于油画系第二工作室。现为中国美术家协会油画艺委会副主任、中国美术学院绘画艺术学院院长、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国国家画院油画院特聘研究员、浙江省美术家协会副主席。


  责任编辑:陈雅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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