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溯到明代中期的流派印章发展史,是一部篆刻艺术的出新史,其中不乏勇猛精进的出新者,但也有更多安之若素的守垒者。这些繁星般的守旧者都在不远的未来中沉沦消匿,那为数寥寥而标志着时代的创新家,却在青史上添写了光辉的一页又一页,开创和续写着一部流光溢彩的流派篆刻艺术的发展史、创新史。
新与旧,理当辩证地看待。今日之旧,曾是往昔之新,今日之新,也将成为今后之旧。求新者一笔抹煞往昔之新,不借鉴传统,守旧者一味恪守往昔之新,不思前进,都是偏颇的见地。付之实践,难免多面壁、少建树。况且,从篆刻史的角度观察:往昔的新面是历千秋而不旧的,它始终在百花园里占有一席的新面,只是依样画葫芦者才是令人厌倦的陈腔滥调。故出新并非是一个纯理论的命题,它更是一个实践的命题。故学艺者当以“不可无一,不可有二”为谏诫。如今,我们来研究明清流派篆刻艺术“不可无一,不可有二”的出新史,把握创新家苦心的探求和成功的奥秘,对于后来人是不无裨益的。
在我国独特的篆刻艺术领地里,有着两座令人翘首仰望的高峰,一是秦汉时代的玺印,一是明清时代的流派印章。明清流派印章区别于秦汉印大致有三个特征。
其一,区别于先前印材采用金属和牙玉,制法多为铸、凿、琢,明清时则以叶腊石科的青田、寿山石(即今日泛用的石章)为印材,制印方法为镌刻。石章质地松嫩,为表现擅变善化的运刀技法提供了理想的物质条件。
其二,区别于先前印工的制印,有金石癖的文人成了篆刻界的主体力量,文人善思量,能变通,足以在方寸的小天地里表现千差万别的奇姿异态。
其三,区别于先前印章世代听其自流的蜕变和缺乏对传统自觉清醒的借鉴,它以两千多年的历代印章传统为肥壤沃土,并涉猎到书、画、文字学领域,以优厚宽博的多种养料,滋补和充实着它丰富多彩的艺术性。
正是这三个特性,使得篆刻艺术有别于其他传统姐妹艺术,在绚烂的秦汉印之后,时隔千年,崛起了辉煌的流派印章。
这辉煌业绩的开创者是文彭与何震。在他们那个时代,充斥印坛的是宋、元九叠文官印和芜杂庸俗的私印。九叠文印文字(图一)的屈曲盘绕,布局的平满闷塞,和社会泛滥的私印气格低劣,了无情趣,刺激着文、何强烈的革新感。他俩首先拣起被时人抛到九霄云外的传统技法,以文字训诂学问力矫时俗印章文字的讹误不经,以篆书的书写笔法力矫九叠文的盘曲失真,以精妙的汉印艺术力矫时俗印章的浅陋怪诞。要言之,文彭、何震在这被古人贬为“雕虫小技,壮夫不为”的篆刻艺术里,出人头地地从本源上着意改造,以去繁缛求简括,去板滞求空灵,去芜杂求纯正的化古开今的清新面目(图二、三),荡涤了时俗印章的恶习,打开了流派印章的门扉,一行百从,一呼百应,风气转盛,确立了他俩作为明清流派印章开山鼻祖的崇高地位。
图一九叠文印
图二文彭篆刻
图三何震篆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