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游于神思”:立当代舞蹈审美融通之范
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的审美。当代审美融通传统文化,集共通性、时代性、民族性、个体性和集体性于一体,不仅体现在创作主题的“中国风”趋势,其创作思维、想象空间、审美意蕴维度也暗合了传统艺术的审美范式,又不缺乏与时代审美的交融互通,形成感通古今的审美风范,在不同维度满足大众的精神文化需求。“国潮”舞蹈诗剧《只此青绿》就是一部中国传统美学与当代美学有机结合的优秀之作。以中国青绿山水第一长卷《千里江山图》为创制背景,采用时空交错式的舞蹈叙事结构,“复现”旷世之作的绘制过程。《只此青绿》在重现宋代美学的同时,将舞蹈美学和山水美学相结合,无论服饰、妆容、仪态、舞台调度与构图,还是舞美设计,均传递出宋式美学中极简、风雅、情趣、清逸的格调,在多维空间中呈现了山水画作之美。时空交错式的叙述方式则充满了东方诗意,青绿为主色的视觉表达,与山川河流、雾气飞鸟意象,以及舞美设色的融合,创造出丰沛的疏离感与意境感,队形的错落变化构造出广阔的虚拟空间,符合中国传统美学中天人合一、虚实相生的美学境界。刘勰《文心雕龙·神思》曰:“文之思也,其神远矣。故寂然凝虑,思接千载;悄焉动容,视通万里;吟咏之间,吐纳珠玉之声;眉睫之前,卷舒风云之色;其思理之致乎!故思理为妙,神与物游。神居胸臆,而志气统其关键;物沿耳目,而辞令管其枢机。枢机方通,则物无隐貌;关键将塞,则神有遁心。”刘勰的“神思”正是当代艺术创作中感通万物的思维方式,突破时空的局限,构成传统审美与时代审美的联通性重建,在时间上“思接千载”,在空间上“视通万里”,借“神思”之枢机,使万物呈现生气。编创者正是在对传统美学精髓“感而通之”的基础上融入现代审美元素,通过《只此青绿》发掘深藏于《千里江山图》中的生机,从而引发当代人的审美共识。
“神与物游”强调了艺术创作审美中想象的变化莫测,在当代舞蹈创作中将作品中的角色形象、思想立意、精神彰显与宇宙万物相通相随,将艺术作品之“神”与万物相“游”,作为“隐喻符号”贯穿其中,在创作中则“有如神助”。舞剧《只此青绿》中的绿是石青、石绿两种颜料和无限山河的视觉形象幻化,将青绿塑造为角色,是作品的“神游”之笔,青绿望月、垂目转身的写意化状态将观众带入到王希孟潜心作画的时空,营造出层峦叠嶂、烟波浩渺的纯净、雅致之美。青绿不仅是展卷人眼中的颜色,更是每一位观众心中的设色,是祖国大好河山的写意,借“青绿”展其“神思”或许正是编导的意图。陈寅恪曾说:“华夏民族之文化,历数千载之演进,而造极于赵宋之世。后渐衰微,终必复振。”可见宋代美学于中国美学之地位,而当下即是复振时刻的来临,舞蹈作品正是在回归中国传统美学的热度中,掀起“国潮美学”的热潮。
舞剧《骑兵》中战马尕腊是蒙古族精神的符号性象征,亦人亦马,与男女主人公情感交融交织,人马合一拼杀于战场、生死离别的双人舞段,使我们忘却物种的跨越,将“神游”之情推向高潮,蒙古马精神和骑兵精神在物我两忘中“游于神思”,在“人天融通”的路径中通往“天人合一”的境界。生态舞剧《朱鹮》中飘落于天际的“翎羽”,以及《大河之源》中充满灵性的雪豹则是联通古今、跨越山海的神来之笔,在时空切换中贯穿始终,那个充满祥和、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远古时代,唤醒了人类对自然的敬畏和对生态保护的良知,更是生命共同体的诗意呼唤。当代舞蹈创作正是在中华传统文化和美学思想的涵濡下,以自由齐物的精神境界为追求,古今融合的艺术审美为导向,借助先进科技手段,结合多元的艺术表达方式、创作手法,以及新媒体、流媒体、融媒体的助力传播,将中国传统美学形态在时代审美中创造发展,在跨界、碰撞、融合中尽展“国潮”美学之光彩,打造具有全球影响力的中国文化符号,将其大智大慧大美寄寓于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