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朗肖将瓦莱里视为庄子一般的归隐者,称他“逃离世俗、出世,走出公众视野、退隐森林。”[13]在《无尽的谈话》中,布朗肖说:“瓦莱里用其形式描述了文学,说文学是一种制造意义或有所意指的形式;但形式所固有的这一所指也让形式除了表达这个新的意义外就没有别的使命:贝壳是空的,而它就从这样的空无中获得了那形成它的在场。”[14]这俨然是对《老子》第11章“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也”的化用。
赫尔曼·黑塞也深受道家影响。据黑塞研究专家马剑教授的观点,黑塞最早接触老子的思想和《道德经》大约在1905-1907间[15]。他1926年曾为卫礼贤的《道德经》译本写过书评《中国的老子哲学》。在书评中,黑塞不仅高度评价了卫礼贤,也高度评价了《道德经》与老子。他称,在德国“除陀思妥亦夫斯基外,在近十年里,肯定没有任何其他思想精神像老子这样具有如此巨大影响。”[16]布朗肖在《未来之书》中详细解析过黑塞,也知道黑塞沉迷道家思想,所以他评论到,黑塞曾经试着“比肩道家思想伟大的阐释者”,并将道家思想当作自己的归属。[17]
海德格尔受道家思想的影响这一点,已经是不争的事实。德国学者莱茵哈德·梅依曾经列举过许多细节和线索,以证明海德格尔的《存在与时间》明显吸收了道家思想,对于道家“无”的思想的吸收尤其突出。[18]布朗肖1927年就阅读了《存在与时间》,并自称:“对这本书的阅读在我心中引起了一种真正的智识的震动。”[19]同海德格尔一样,他对“无”这一概念也非常重视,仅在《文学空间》中就47次提到“虚无”,在《未来之书》中提到30次,在《无尽的谈话》中则多达80余次。要知道,布朗肖最初接触《存在与时间》时只有20岁,从这本书给他带来的“智识的震动”看,不论他阅读该书之前是否已经了解道家思想,海德格尔的中介作用恐怕都不容忽视。
此外,海德格尔很推崇道家的“无用之用”。有学者指出,在写于1942-1948年的GA97卷手稿中,海德格尔的那些关于“用”的思考,根本就是对庄子“无用之用”的翻译与转化。[20]而布朗肖也主张艺术的“无用之用”。他一方面称,“艺术,对于那个惟有效用的东西才是重要的世界来说,是无用处的,而且对它自己来说也是无用的。”[21]另一方面又称,诗歌或艺术作品是“一切真实性源泉”的迸发之地,它能让消失在物品中的东西重新显现出来[22];诗歌“让我们朝向另一种关系,一种同晦暗、同未知的关系。”[23]海德格尔深受马丁·布伯《庄子》德译本的影响,他对庄子哲学中的非认知主义、非理论性的视角格外珍视[24],布朗肖也认同这种观点,这从他把晦暗与模糊性视为先于光与理性的思想起源点就不难看出[25];海德格尔关于“诗意栖居”的思考也受《庄子》影响,他以这种栖居对抗西方工具主义的计算思维和有限的目的性[26],布朗肖的文学观也表达了这一点。难怪布朗肖的挚友列维纳斯在《诗人的目光》一文中会说,布朗肖与晚期海德格尔有颇多亲近之处。[27]而他们的这种亲近,在很大程度上是建立在“道家”这一“桥梁”之上的。
以上列举的还仅仅是一小部分学者,除此之外,尚有许多深受道家影响、同时又受到布朗肖关注的文学家与哲学家,比如卢梭、克洛代尔、阿尔托、卡夫卡、米肖、雅斯贝斯、荣格、恩斯特·布洛赫、韦伯等;还有一些学者,虽然受道家影响不深,但也都论及过道家思想,比如莱布尼茨、孟德斯鸠、康德、利希滕贝格、赫尔德、黑格尔、谢林等,对于他们,布朗肖也都不陌生。